妈妈总是背着爸爸偷偷的拿出来抚摸它、欣赏它,显得很神秘。我也趁妈不在家偷偷的看过,它不过是一条红裙子而已,小时候的我,不能理解妈妈的“神秘”。
后来爸爸发现了这个秘密。看到妈妈抚弄这裙子,爸爸的神情很特别,脸憋的通红。看得出是怒气愠而不发,十分尴尬。爸爸说“破玩意儿,明天我给你买个好的!”
说到做到,爸爸真下了狠心,大概可能用去了当年几个月的工资,给妈妈又买了条红裙子。妈妈就珍藏了两条裙子。
其实,谁都能猜到,妈妈原来那条红裙子是婚前的恋人送的。但没人知道她们也是因为这条裙子而分手的。
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清了这个老掉牙的“俗不可耐”的爱情故事。当年,妈妈的恋人,也就是我最近认识的连叔叔。连叔那可是个“能人”,当年,他家庭背景优越、家境条件优裕,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。她们苦恋多年,终于谈婚论嫁。连叔一次出差,给我妈妈买了这裙子。并自豪的悄悄地跟我妈说:“这是公款买的,我开了旅费发票的,单位能给报销的”。那时,这裙子可能相当于现在的高档裘皮,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儿能消费得起的。少女时的妈妈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,那会是怎样的幸福模样哟?
妈妈在家试穿的时候,在镜子前照了又照,转了又转。裙子象为她定做的一样,再合适不过了。姥姥、老爷看到妈妈这样高兴,自然要过问这事儿 。妈妈“骄傲又自豪”地和盘托出裙子的来历,二老却高兴不起来了。非常坚定的说“这样的男人咱不能嫁”。妈妈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。绝望、绝食、崩溃----世上所有失恋带给少女的痛,妈妈好象都经历了。妈妈的坚持,二老的决绝,没有调和的可能。
“我也知道你们说的都对,可是,我心里怎么就放不下他呢!呜、呜、呜”,妈妈凄厉的哭泣过后,还是做出了理智的选择。
哪个少女愿嫁一个喜欢贪污、爱占小便宜的男人呢?原来,妈妈、连叔、爸爸都是要好的同学。当年爸爸也是狂热的追求妈妈的。她们最后的选择、组合,才有了我的存在。连叔在仕途上高歌猛进平步青云,官至省部级,与我家也失去了联系,其过程不用累述。
这本是一个尘封的故事,可是在最近,又起了波澜。
那天,我家来了贵客,他正是连叔。一个有棱有角的老人,眉宇间依然能窥见当年那个俊朗的少年。我进家门的时候,爸爸正跟他对饮。看来已酒过三巡,俩个人的脸都是猪肝色。而且一向温和的老爸,目光从来没有这样的咄咄逼人。哪象是“客人来了有好酒”啊,简直是“豺狼来了,操猎枪”呀!
“你是荣归故里呗!你这是荣宗耀祖啊!”,不善用词的老爸慷慨激昂,语气中明显有讽刺的意味儿。
我向客人见过礼以后,并没有注意其他的什么异样。一会儿,只听一向儒雅的老爸还象毛头小子一样暴了粗口“你他妈的到底想咋地!”
我忍不住想了解他们更多的故事。
再看连叔,一会儿低垂着头,象个犯了错的孩子;一会儿仰起头,强忍泪水。目光游移过后,还是老泪纵横,随之忆起了当年的往事。
“我妈知道我们不处对象了,言语苛刻,暴跳如雷。我苦苦的解释,‘人家不是什么高攀!’可她还是逼着我非把那条红裙子要回来不可。没办法,我又托人到那个城市买了一条相同的裙子,来应付我妈!”,说着,连叔打开提包,也拿出一个与妈妈珍藏的一模一样的红裙子。
“那时候,太痛苦。唉,这也是对我的惩罚呀!”连叔抚摸着红裙子,象是自言自语,“从此,自己的物欲膨胀的时候,我就偷偷的看看它,悄悄地摸摸它,激励自己别犯相同的错误。这些年,我一直当领导,虽然也做过许多错误的决策、干过许多亏心的事儿,但无论是在什么时期,我都没有贪占。组织信任我,不断重用我。看到那些能力比我强的同志相继贪腐落配,特别是党的‘十八大’以后,一同共事多年的个别老同志晚节不保,也落马了。我还真感谢这红裙子”。
这个“感激”之情并没有让连叔转悲为喜,他却象牛叫一样的哭起来,有些失态了。
连叔哭诉,“我的苦心,有谁理解呀!我媳妇和俩个儿子,竟然背着我收人家的钱。在审计风暴中败露了,现在都收监了。好在是政法部门查清了事实,只是把我免职了------”
这还不是连叔最悲愤的。
“我的岳父岳母,现在还逼着我找关系去捞人。整天磨叽我不说,捞不出她们母子,就不让我回家-----”
“这俩个老东西!”爸爸很同情连叔。
连叔擦了擦眼泪,平静了一下,接着说。
“这些年,在北京当官儿,咱们同学几乎都去找过我,有的求财,有的求官儿,有的上访,有的为孩子找工作,有的还带着大礼包。”连叔指着我爸我妈,说“就你们俩没找过我。可越是这样,我越想看看你们。你们的幸福生活,我很羡慕啊!”
“咱们同学,生活比我们好的太多了!”爸爸想岔开话题,说“咱们的班长,一就海子,现在老有钱了!”
提到“班长”,连叔又有些激动,“海子?他是个‘狗屁’,我告诉你,在我来这之前,我到他家了,我家的事儿,他都知道了。他确实有钱。去年他来北京找我,软磨硬泡让我帮他违法乱纪,我没答应。这小子记仇了”连叔模仿着老海子的语气说,“呸!你也这时候啊?告诉你,你小子最没‘良心’了,上学的时候,你挨欺负,是谁罩着你啊?你他妈有权了,不用,跟我玩起了清高了,啊!----”
连叔悲凉的说,“他是有钱,可连顿饭都没请我吃!----”人情冷暖,尽在不言中。
整顿衣裳起敛容。连叔要告辞了,他拿出自己带来的红裙子,说,“它对我,已经没什么意义了。送给你们吧!”那神情,仿佛是乞求。
妈妈接过裙子,泪水在眼框打转,望着连叔背着空空行囊的背影,久久无语。
昨天,妈妈郑重的把我和俩个哥哥叫到跟前。拿出了自己的三条裙子。把那两完全一样的,分别送给了两个哥哥。说“你们要凭自己的能力吃饭,不贪不占,堂堂正正做个好男人”。把爸爸给妈妈买的,送给了我,说“女孩子,将来要做个‘贤内助’,要嫁就嫁你爸一样的男人,一辈子对你好!”二哥爱开玩笑,说“这‘戏服’针角这么讲究,可以当‘宝贝’上央视的鉴宝节目,七分故事三分宝吗!,它一定很值钱!”
说归说,笑归笑,这红裙子,我们真当宝贝珍藏着。
(程慧)